林麝（Forest Musk Deer），由于人为猎杀取麝香致使野生林麝资源枯竭，被列为濒危动物。| Wikipedia

从250万被扑杀到仅剩几万，只因他们被人类的“嗅觉系统”盯上了。

也许你对麝这类动物没什么了解，但你一定听过他们身体中的一部分——雄性腹部麝香腺分泌的麝香。

身揣“香袋”被夺命

华东师范大学动物生态研究室原主任盛和林在2007年《中国麝科动物》中的记录显示，该物种半世纪迎来了毁灭性的数量锐减：‍‍‍‍‍‍‍‍‍‍‍‍‍‍

上世纪60年代，全国野生麝类数量大概在250万头左右；

上世纪90年代初，麝类面临“杀鸡取卵”期，麝类数量仅存10万余头，不足60年代的5%。

盛和林表示，70年代麝资源大概每10年减少一半，80年代每5年就减少一半，本世纪初全国麝资源乐观的估计恐怕只有几万头了。

 

马麝（Alpine Musk Deer），因麝香被盗猎严重。| 国家动物标本资源库

 

原麝（Siberian Musk Deer），原麝于19世纪末从新疆消失，这个种在中国的分布区都在缩小。| 国家动物标本资源库

 
喜马拉雅麝（Himalayan Musk Deer），中国稀有物种 。| 国家动物标本资源库

“几万头”的这一乐观评估距今已经有20年了，之后麝类数量的评估数据似乎再也没更新过。

四川养麝研究所所长蔡永华认为原因是“取香技术极度落后”，“直到上世纪50年代人工取香才被发明，此前获取麝香的唯一途径就是杀麝取香。”

1983年，野生动物学家乔治·夏勒（George Beals Schaller）在《最后的熊猫》中记录了一个设绳套陷阱捕捉野猪和麝的农夫，意外套住并杀死了一只正在哺乳期的熊猫，“杀麝取香远比人工取香成本低”。

中套的雄麝会被割掉麝香囊，惨遭误杀的雌麝和幼麝则会被随意弃尸荒野。

 
2019年，陕西眉县公安破获猎杀野生动物案，其中包括12起林麝案。| 澎湃新闻

“麝香”是珍贵的中药

麝香主要是雄麝用来标记领地、吸引配偶的分泌物。

盛和林介绍，“在每年一定季节，麝不吃东西，大量分泌麝香液，分泌麝香液后，过了一段时间叫熟化过程，大概到八月慢慢变成麝香。开始的时候并没有麝香的功能，成熟以后再变成麝香。”

《神农本草经》将麝香列为上品，有言：“其上品为君药，无毒，主要是养命，多服不伤人，并能延年益寿。”

如安宫牛黄丸、麝香保心丸、六神丸、片仔癀、人参再造丸、牛黄清心丸等中药配料中都有麝香的影子。

具有开窍醒神，活血散结，止痛消肿，催生下胎的功效。

中国传统医学利用麝香治疗，热病神昏，中风痰厥，气郁暴厥，中恶昏迷，血瘀经闭，痛经，难产，死胎，胞衣不下等病痛。

 
麝香，别名“当门子”。 | Wikipedia

为了保护麝类，1988年，国务院将麝列入首批《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名录》（二级），2003年调整为一级保护野生动物，禁止天然麝香采取。

这也导致一批重要中成药因麝香匮乏难以组方。

好在1993年人工麝香研制成功。1994年，卫生部第17号文件明确规定：人工麝香属一类新药，国家保密品种，与天然麝香等同配方使用。

但人工合成的价格并不低，据红星新闻报道，某知名药商的人工合成麝香粉，每克也要488元。

公开资料还显示天然麝香每克均价在500以上。

据四川养麝研究所助理研究员郑程莉统计，截止2019年，全国养殖麝数量约为3万头，麝香年产量不足200千克，而据估算仅中药市场中国每年的天然麝香需求超过1000千克。

 
中药广告宣传“天然” | 网络

杀野生麝取香，一本万利

除人工合成麝香外，人工饲养麝香也是杜绝猎杀野生麝类的方法，但成本也居高不下。


人工养麝已有近60年的历史，但其养麝的存栏数量和市场规模几乎没有扩大。

对此，华东师范大学生命科学学院教授徐宏发解释，林麝是大熊猫级别的保护动物，要把它当作一个经济动物来饲养，本身的阻力就很大，限制颇多。

“主要在饲养的技术上无法突破，没办法像养羊一样迅速繁殖，即使投入大量资金，繁殖不出来也无济于事。”

“国家除了对麝香的价格进行严格管控外，一般的麝香买卖也是禁止的，如果需要进行麝香交易，必须经过相关部门的批准，所以市场十分狭小，无法保证养麝场的经济来源。”

来自上海崇明林麝养殖基地养麝人刘学武和张周旋夫妇算了一笔账，自己前后投入养麝成本几百万，但十几年来一直在赔钱。

“养得越多，亏得越多，不如养猪实在。”

2006年的50头麝按目前的市场价，每年产出的“麝香”在毫无损坏的情况下也只有25万元的收入，与投入无法产生正比。

 
上海崇明50只珍贵林麝，两代人养十几年支撑不下。| 澎湃新闻

相比下，猎杀野生麝就是一本万利。

2021年，红星新闻报道四川次某等人下钢丝套猎杀两只林麝，并售出麝香的价格，约为7500元一个，后又两次下手售卖了5个麝香，所得不过3.8万元，四人平分，每人约为9500元。

某平台上，两个钢丝套不到30块钱。

办案民警称，“这还只是鉴定的价格，实际上，在一些黑市上，麝香的价格远远高于这个”。


野生麝类保护道阻且长

高利润滋生了犯罪。

2022年，红星新闻记者走访四川省内多个中药材市场，发现麝香的价格从数百元至数万元不等。

一家中医馆的“天然野生麝香”，包装好后0.3克要680元，即便三盒一起销售，0.3克也要633元/盒。

多家自称天然麝香的店铺标出价格显示，麝香约在800元每克，而四川多家珠宝经营商给出的当日黄金价格，每克也没有超过480元。

 
被盗割的麝香 | 红星新闻

天然麝香作为一种动物香料几乎在全球禁绝。

国际香精香料组织（IFRA）明确规定禁止在香水中使用天然麝香；欧盟也禁止使用动物麝香作为香料，而美国和加拿大也对使用麝香的限制做出了规定。（市面上大多数麝香的香料，为人工合成仿品。）

按《中华人民共和国野生动物保护法》有关规定：全面禁止猎捕麝和收购麝香的行为，中药生产所需天然麝香全部从现有库存或人工繁殖所获天然麝香中解决。

目前允许使用天然麝香的药企只有六家，北京同仁堂、广誉远、片仔癀、中新药业、南京同仁堂、九寨沟药业，且仅是部分药品，须在政府监管下使用。

但法律之下，依然有非法来源（野生）的天然麝香进入流通渠道。

或许，从始至终，盗猎都是成本最低的方式。